于元静了一会,说:「我是于元。」
换成郎平钦静了,郎平钦正在药房,替爷爷看着锅,药锅里的中药泡出棕色,郎平钦下了捞网,把药渣捞出来。
「郎平钦?」于元问。
郎平钦说:「什么?」
「你不惊讶吗?」于元在杂物间,用手抠着床上的木漆。
手指抠掉一层漆,郎平钦问:「惊讶什么?」
我们没有交换过电话号码,你不是应该惊讶我有你的联系方式吗?
于元在心里打沙袋,认为郎平钦不解风情,转念一想,又觉得自己没有解风情到哪里去。
电话挂到十分钟,期间没有再说其他话,到第十一分钟时才说:「我报了渝京大学。」
郎平钦还停留在上一个问题:「你没有回答我,我应该惊讶什么?」
于元笑了一下,对着话筒说:「也没什么?」
「惊讶你有我的联系方式?」
「是的。」
昌海市的夜晚到了,每个楼层开着灯,于元不再扣木漆了,站在商服的窗外,听见听筒内不断传出「烧水」的声音,莫名的认为安心。
就好像用校园通和父母通电话。
「我不是留了么?」郎平钦说,「在你的数学书上,翻开课本的第二页,第二十个小题附近。」
于元说:「你在课本上留了东西?」
「你的生日在二月二十日,我折了那一页,以为你会看见。」
于元打开了行李箱,打开行李箱后才发现,数学课本在毕业当天扔了,并不是通过数学课本知道电话号码,而是用脑子记下的数字。
「我把数学书扔了。」于元说,「因为我知道我考不上锡山理工。」
「那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联系方式?」
「用脑袋。」于元点了点脑袋,忽然问,「你为什么会转学到十一中?」
这个问题困扰了于元很久,「转学」二字对于郎平钦,似乎敏感了,女人在电话那头呼吸,呼吸不轻不重,最后靠近了,说:「可能是上天安排我见你?」
于元拿着手机,说:「有些事是机缘巧合,但是缘分好像不是随便的东西,我听妈妈说,有缘分的人才会见面,做挚友需要修的缘分,比做老公需要修的缘分还要多。」
「滴」的一声,像是电磁炉被关闭的声音,烧水的声音关闭了,电话那头静了。
「你险些错过你的挚友。」郎平钦说,「周是允和余之彬前几周分别给我打了电话,问我于元去了哪里,为什么不在兴安镇。」
「最近更是每天都打,只不过换了个问题,问我接没接到你的电话。」女人顿了顿,说,「我说,我不知道。」
——
挂断电话后,考不上「锡山理工」的实感终于抵达,近些日子的「平淡」尽数撕去,全部的负面情绪倾泻了。
「高材生」全是假的,本可以考得更好的,人生都被毁掉了,渝京大学和锡山理工能是一样的吗?
621和650能是一样的吗?
于元用头砸在枕头上,问:「为什么到我家找我?」
枕头被砸出了无数个小坑,枕面逐渐地回弹,于元用手掐在枕头上,问:「为什么要一直纠缠我?」
枕头被拦腰掐着,布料纠结在一起,看上去痛苦万分,于元意识到自己又在「欺软怕硬」,眼睛对着枕头,眼泪沁在枕头里,不断地摇着头:「我不是那样的人,我不是那样的人……」
真的不是那样的人吗?当意识到考不上锡山理工,是因为高中时二人的纠缠时,于元异常愤怒,鼓起血管一鼓作气,双手奋力地掐着枕头,像是把枕头当成是人。
火气和眼泪矛盾地撒在同一个载体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