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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交响曲(1 / 2)

1939年,二战爆发前,巴黎已经是举世闻名的浪漫之都。

每一位见证过巴黎风采的看客都陶醉其中、流连忘返,它的时尚和奢华尤其受到女性的青睐。

精致优雅的时装礼帽、丝巾手包,高雅华丽的珠宝项链、冠饰胸针……香气馥郁的经典甜品马卡龙,特色美食酱鹅肝、焗蜗牛……流行广泛的歌剧表演巴黎圣母院、罗密欧与朱丽叶,热情奔放的歌舞演出卡巴莱、康康舞……艺术家频频出入的各色画廊、艺术展……

萨克森对这些东西知之甚少,但自从他常驻巴黎,他会特意抽出时间带玛歌去体验,甚至将一些奢侈品牌送给纳粹军官们的珠宝首饰统统收下,让人送到她的卧室,满目琳琅地铺在地毯上,任她挑选。

可玛歌一直表现得意兴阑珊,她会礼貌地跟他道谢,然后说她不需要这些,食物和足够支付房租的货币就已足够,这是他们说好的。

偶尔从堆积的物资里罕见地翻到几盒女士香烟,她才会像收到惊喜礼物的少女那般,流露出稍带羞涩的欣喜。

她说,谢谢你,萨克森。

那种时候他就想,也许泽格说的没错,他就是在讨好这个女人,而当这种讨好得到只言片语的回馈时,他的心脏就像被微风掀起的阵阵海浪卷过,其中的褶皱都被轻柔抚平。

但他同样也明了,这样的回馈极其难得,玛歌并非一个容易讨好的女人。在他们的关系还算融洽时尚且如此,遑论此时此刻,她甚至吝啬一个眼神。

萨克森再叁考虑之后,找来泽格商量,之前政府从法国境内刚刚建造的斯图道夫集中营里,为驻守巴黎的德军军官们挑选所需的仆役,这个提议或许可以考虑接纳。

一方面,巴黎虽然表面一片祥和,但市民对身着军装的德国士兵唯恐避之不及,要聘用一个安全的佣人,并不容易。

另一方面,他需要这个佣人不仅仅只会打扫房子、烹饪食物那么简单。他无法在巴黎市区张贴告示,向民众逐一列举他的要求,那样别人只会觉得他的精神失常。

“第一,她需要会说中文。”

“第二,她能够弹钢琴。”

“第叁,尽可能避开犹太人,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。”

泽格不明就里,但毫不犹豫地点头领命,然后开车一路飞驰,去完成这个紧急任务。

———

清晨。

玛歌被阳光刺得双眼不适,才悠悠转醒。

萨克森的这间卧室拥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,外面是宽敞明亮的阳台,因此明媚的阳光可以毫无阻碍地自由进入,溢满这个房间。

但玛歌并不喜欢,所以这扇落地窗被遮上厚重的帘布,今日不知为何被人全部拉开了。

医生说要她需要静养,这栋别墅近来变得十分安静。此时的卧室更是静得可怕,甚至听不见任何鸟啼和虫鸣,只有床头摆放的一束白百合,寂静地散发着淡淡的幽香。

忽然,一阵轻缓悠扬的旋声、缠绵动情的韵律从门外响起,有人在这栋房子里弹奏钢琴曲,渐弱渐强的琴音在交织着凄暗与明快。

乐曲深沉而婉转地层层渐进,像雾蒙蒙的密林,又像穿透乌云的皓月,像星空下花香四溢的原野,又像静谧处孤独流淌的小河……

玛歌呆滞地望着天花板,她如何听不出,这是睡梦中无数次奏响过的《自新大陆》,出自捷克作曲家德沃夏克之手。

彼时,德沃夏克身处大洋彼岸的纽约,对遥远故乡的捷克小镇充满了无限眷恋与浓烈愁思,才谱出此曲。

这是唐婉生前最喜爱的钢琴曲,是唐娩童年病痛时的背景音,是她们对死于战争炮火中双亲的无尽哀思,是她们对遥远四川的魂牵梦萦,是她们对斯古拉雪山的梦幻想象。

可如今早已物是人非。

唐婉自戕于上海法租界,唐娩成了巴黎低贱的站街女。四川成都、斯古拉雪山都变得遥不可及,这辈子可能都无法抵达。

战争这头贪婪的巨兽接连吞噬一切,却又残忍地留下幸存者的情感与记忆,教他们日日夜夜受其折磨,这怎能不叫人辗转难眠、怎能不叫人心如刀割、又怎能不叫人泪流满面……

当我生活在开朗之时,我在这世上有许多友人,如今由于大雾弥漫,再也看不见任何人。

玛歌恍然间想起。

在香榭丽舍大道,他们曾碰到一个在街头弹奏钢琴的流浪艺人,当时她正挽着萨克森的手臂,脚步逐渐迟滞。他问她怎么了,她说想听完这首钢琴曲再走,他默许了。

也许是那位艺人演奏得太美妙,也许是她的情绪变得太敏感,她站在大街中央泪眼朦胧,被萨克森轻易地捕捉察觉。

他问,这么喜欢?

她说,因为是故乡,是故乡对生命的召唤。

所以这是萨克森认输的摇旗。是他对那句“只要你活下去”的重申。是他借由那一点缝隙对她生命的回拽。

是么?

可为什么偏偏是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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