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婵手上的伤在海盐的侵蚀中疯狂撕裂,变得越来越大,而她丝毫感受不到疼痛,手上流出的血,吸引了海底无数怪物,它们在黑夜里一片漆黑,看不到底的海底朝杨婵而去,杨婵的风在封闭的海中不起作用,于是她低声念咒,海底的水就开始剧烈搅动,变成一团团海底的螺旋,它们带走了那群因血而来的怪物,也将那群怪物的躯体绞死在海中。
那双金色的眼睛像是海底的唯一的光源,照亮着这些残肢漂浮的去向。
杨婵怒气上头,眼神却愈发冷冽,她手上拿着剑,在海浪的推动下迅速下沉,直奔海底呼唤声而去。
当她落到那个充满符文的高台上时,也将将站在了祭台的中央,那个海眼的位置。
她被相柳巨大的尸块包裹着,她杀意森森,然而,已经死去的相柳却瞪着浑浊的眼睛,无比留恋地看着她,仿佛是看着早已亡故的旧人。
它没有张嘴,只瞪着一双双早已浑浊暗淡的眼睛,眷恋地看着杨婵,可怖而腐烂的头颅在海浪的游荡之中,摆出头来,妄图去触碰站在中央的杨婵。
它即便是死了,死后遗留的只剩下恶念的煞气依然对眼前的杨婵表现出纯粹的、干净的思念之意。
可惜,杨婵这一次却没有像之前见到它时那么心软,哪吒因它深受波及,村民因它被洪水百般折磨,管它对自己是如何的眷恋,作恶多端就是该死。
杨婵将剑插入写满符文的高台上,封印千年的符文因此被破坏,那在相柳死后依然紧紧缠绕它的锁链,开始松动,沉重而冰冷的铁链在海水中“咔啦啦”地滑动,将它那副剧毒而腥臭的巨大尸身松绑。
那九颗腐烂而可怖的头颅因此可以抬得更高,它在海水的帮助下,朝杨婵越靠越近,紫色的眼睛似乎在靠近杨婵的时候从浑浊变得越来越有神。
杨婵此时深入海底的乱葬岗不止闻到了煞气的味道,还尝到了它的味道,她的意识受此侵蚀,变得昏昏沉沉,但她没有忘记杀死相柳的执念,在它靠近时,冷着脸,将插入台上的剑变出九枚,在它即将靠近自己时,这些剑从海中变出,穿过它巨大的头颅,将九颗头绕成一圈圆紧紧插入祭台上。
海水在这时裂开,哪吒终于寻到了海中的杨婵,他用神兵在煞气浓重的北海破开一线天,然后一跃而入。
杨婵浸泡在海水的身体终于与空气接触,相柳冰冻的身躯也暴露在天光下,她一抬手,飞在空中作拟北海黑夜里的太阳的宝莲灯,比哪吒更快地闪到杨婵身边,杨婵摁着高台上冻成冰块的长剑,捏决念道:
“天地自然,清浊分散。”
“太元玄虚,与我神方。”
“何神不讨,何神不杀。”
“先斩恶神,后斩天光。”
她的声音像是三十三外天外天响彻云霄的钟鼎之声,又似上古时代女娲在战场上发出的号令声,相柳身在其中,煞气附在它早已死去的躯壳上,却贪恋地望着这个和女娲没有半分相似的让它曾经嗤之以鼻的人族。
它在深海中无法发出的呼唤声终于变得鲜明,在煞气被宝莲灯的光芒照耀下曝晒,枯死之前,终于喊出了清晰地“娘娘”。
杨婵顿了顿,在鲜红的红光中有一瞬间的迟疑,她终于愿意对上它那一双双紫色的眼睛。
然后看到了它眼中被海水冲刷的泪水。
杨婵皱起眉,在它剧毒而腐朽的尸身被宝莲灯的光芒融化的同时,看到了它倾倒在北海的残像。
她看到了相柳与女娲在战场上结成的君臣情谊,看到了相柳因女娲放弃仙界征伐,转身投入一片空白的人间而产生的争吵和背叛,以及女娲死后的浑浑噩噩与为祸人间。
它从叛出腾蛇以证明自己的正确,到将女娲“走错路”以身补天的结局愤怒地归结于孱弱无能的人族和袖手旁观的仙族,再到单纯为了作恶而作恶。
它出身腾蛇,嗜杀成性,无人指引,最终只会走到这个结局。
可它在自我放逐几万年,始终记得女娲,当然,谁也不知道它到底是留念女娲本人还是留念与女娲在仙界四处征战,并肩作战的畅快的日子。
相柳残留在人间千年不化的尸身在传自女娲手中宝莲灯的照耀下,即将真正迎来毁灭。
它剧毒的尸体在红光下化成风中的尘埃,朝杨婵飞去,可杨婵没有像密云那般拥抱它,她冷眼看着它,至始至终也没有心软,然而,真正的女娲便是这般坚若磐石,一往无前的人。
它最后一次喊:“娘娘。”
杨婵答:“你找错人了。”
她的声音和女娲的声音重合在一起。
女娲那时说:“天高海阔,任你潇洒,但我这里再没有你的容身之处,滚吧。”
那便是女娲跟它说过的最后的一句话。
风中的尘埃通过海底劈开的一线天,向天上飘去,高台囚禁千年的躯体因此散落。
杨婵抬起头,看到了披着混天绫,如天神般降临的哪吒,也看到了原本连雪也飘不进来的北海下起了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