堂,命人端来果品,客套几句便忙他的公事去了。
赵戬刚走曹丕立刻起身:“随我到西阁看看魏讽是何等样人。”不由分说拉着陈群、鲍勋便走。
相国府坐落于魏宫司马门对面、正阳大街西侧,初建邺都时本就是曹丕的府邸,后来才拨给钟繇,改为大理寺,又改相府。曹丕轻车熟路,根本不用仆人引领,转垂花门,绕过长廊就到西院,各门自有仆僮,但谁敢拦王子?三人悄悄来至西阁门前,方要伸手挑帘,就听里面一阵欢笑之声。曹丕手又缩了回来——听声音里面人不少,必有与三弟亲密之士,欲知心腹事,需听背后言。
曹丕没作声,轻轻掀开碧纱帘。西阁是钟繇日常会友之处,恰好玄关处立了架屏风,曹丕也未脱鞋,高抬腿轻落足,隐身屏风之后,微微探首往里打量。陈群紧随其后,鲍勋却甚感不妥,立于门外——这么高身份的王子,偷听别人闲话,这心眼可不怎么正。
曹操提倡节俭,钟繇带头遵从,阁内除屏风再无其他饰物,窗明几净倒也素雅。这会儿东窗下正坐着七八人,皆是锦衣绣服二十上下的官宦子弟,许多曹丕都不知,只识得有两个青衣弱冠之人,是侍中王粲的两个儿子;还有一人年纪略长,独自倚在角落,乃是荆州大儒宋衷之子,刚补为郎官。西边也坐着两个年轻人,头戴武弁,原来是中军的两位沛国小将文钦、陈祎。主位空着没人坐,却有一人斜身坐在几案之侧。曹丕没留心那人是谁,倒被几案上的物件吸引——正是他送给钟繇的五熟釜。
钟繇一边摆着五官将送的宝鼎,一边容留临淄侯在这里聚会,两条船都伸一腿,都不踏实,显然恪守中立两不相帮。曹丕出神片刻,这才注意案侧之人。这人三十上下,身穿掾吏皂衣,拢发包巾;一张瓜子脸,修眉俊目,大耳朝怀,隆鼻朱唇,颔下微有短髯,左手执一竹扇,右手指天画地,正口若悬河侃侃而谈,料想此位便是倾动邺都的沛国奇士魏讽魏子京。
曹丕暗赞——好一副美姿仪!刚想探头仔细看看,就听屏风之内有人开言:“魏先生品评朝野人物令我等耳目一新,未知先生以为当今天下何等样人可堪贤士?”
曹丕才知背靠屏风还有一人,唯恐被发觉,忙缩回头来。不过此人声音他很熟悉,乃是黄门侍郎刘廙之弟刘伟。魏讽不知隔墙有耳,兀自应对:“贤与不贤,古今亦然,天下贤士共分五等。谨敕于家事,顺悌于伦党者,乃乡里之士也;作健晓惠,文史无害,县廷之士也;信诫笃行,廉平公正,理下务上,州郡之士;通经术,名行高,能达于从政,宽和有固守者,公辅之士;才高卓绝,疏殊于众,多筹大略,能图世建功者,乃天下之士也!”
刘伟接着问:“先生自以为是哪一等?”
魏讽笑道:“在下虽出身寒微,却有大略建功之志。”言下之意是自诩为第一等天下之士,口气不小。
曹丕还要再听,鲍勋却在后面拉扯他衣襟,只得蹑手蹑脚退出,鲍勋贴着他耳朵谏道:“将军贵为王子,岂能行此窥探之事?实有悖君子之义。”
曹丕打心眼里腻味他这榆木脑袋,又不敢声张,只得摆手示意他闭嘴,却再不敢进去,就站在门外聆听。里面议论一阵,又不知谁拿出篇文章请魏讽品评,只听那人念道:
执法之吏,不窥先王之典,缙绅之儒,不通律令之要。彼刀笔之吏,岂生而察刻哉?起于几案之下,长于官曹之间,无温裕文雅以自润,虽欲无察刻,弗能得矣。竹帛之儒,岂生而迂缓也?起于讲堂之上,游于乡校之中,无严猛断割以自裁,虽欲不迂缓,弗能得矣。先王见其如此也。是以博陈其教,辅和民性,达其所壅,祛其所蔽,吏服雅训,儒通文法,故能宽猛相济,刚柔自克也。
曹丕一听就知是王粲新写成的《儒吏论》。曹魏治国儒法并用,何夔又招徕不少儒士为官,因而曹操授意王粲写下此文,辨析儒士与吏员各自优劣,遍示百官,希望“吏服雅训,儒通文法”,调和两派关系,使他们共为曹魏效命。听到这篇文章,鲍勋也不禁来了兴趣,倒想听听魏讽对选官之法有何评论,竟不再啰唣。
哪知魏讽剑走偏锋,不谈立意如何,只道:“好文笔,好文章。”有人问好在何处,他道:“昔日大王经营关中,王仲宣作《三辅论》;大兴屯田,他写《务本论》;如今何夔改易选官,他又作《儒吏论》。能洞察大王之心,承风草拟箭无虚发,自然是好文章!”
这番话不甚入耳,虽是称赞之辞,却隐约讽刺王粲媚上。王粲两儿子在场,岂能坐视不理:“先生此言何意?”声音中大有愠意。
“二位公子休怒,在下并无贬损之意。”魏讽不慌不忙道,“昔日孝武皇帝好仙,司马长卿献《大人赋》;孝成皇帝好广宫室,扬子云上《甘泉颂》。世间又有谁认为司马相如、扬雄谄媚?以在下之见,为臣者投帝王所好,非但不为错,还是极好之事。”
此言一出不但阁内鸦雀无声,连曹丕、鲍勋都面面相觑,这真是奇谈怪论。虽说臣子称颂帝王不至于一概斥为小人,但终究不是露脸的事,魏讽却以此为德加以褒扬。他道:“君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