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兄有心意,但这些年来,阿兄不善于男女之情,只负责将她照顾好,芸娣父母双亡,越发依赖唯一的亲人。
在芸娣眼里,这几天刘镇邪在外的奔波,都是出于善意,芸娣抬起他的手臂,挽上袖口,她抚着五色彩缕,“以后遇到麻烦时,莫要逞强,想想家里还有我。”
兄妹二人感情甚笃,刘镇邪眼里荡开温柔的笑意,不禁将芸娣抱在怀里,下颌轻擦过妹妹柔软的乌发,低声道:“阿兄一定记得。”
刘镇邪来送一趟吃的,很快就走了,芸娣饱腹过后犯了困意,做了个梦。
梦里,她正和狼妈妈玩耍,忽然雪地里冲出来一头猛虎,休格健硕,一只眼泛赤色,气息咻咻,朝她跟狼妈妈追过来。
猛虎将她一下子擒在雪地上,掠翻衣裙露出赤休来,芸娣又惊又羞,一时如坠深渊,这头禽兽眸色幽黯,虎爪从额头掠过她脚尖,似要将她劈成两半,拆骨入腹。
芸娣忽然打了个激灵醒来,出了一身汗,抚抚脖子有几分酸痛。
难不成这梦还入现实里来。
似乎睡梦里,似有一道如寒冰碎铁的目光在她脸上打量。
芸娣古怪瞧了男人一眼,忽然大起胆子,轻捏住他鼻尖儿,半晌不曾有反应,又凑近一点,试探道:“郎君,天黑了,莫要再睡了。”
一股澡豆香气从少女略松的衣领散出来,香气并不浓,几乎很轻,却很飘入昏睡当中的男人鼻尖。
男人微皱了一下眉头,芸娣立即心惊胆战,仿佛手里捏着尿壶,立马撒开手来。
半夜倏然下起滂沱大雨, 哗哗下到屋内,半边家俱摆设都湿透了。
芸娣关紧窗棂,被雨水浇了个满脸,她抬袖擦擦脸,正当转身,恍惚间床上已空,桌边坐着一人,正喝茶润嗓。
芸娣登时呆若木吉。
正好一记雷电掠窗,照亮他俊冷的眉眼,桓猊脸上不见一丝苍白,反而目光眉彩照人,满室辉煌,仿佛一下子从地狱衙门里擢升到了天庭。
雷鸣过后,屋内骤然沉寂下来,黑黢黢的照不见人。
这下子真到了鬼门关。
“过来。”男人冷冷的声音传来。
芸娣慢吞吞挪过去,一下被捏住脖子。桓猊不动唇舌,呼吸如地狱冷气,拂在她面上,芸娣心惊胆战,抿唇压住舌尖上的叫声,心下突突的跳,“郎君?”
“你干的好事!”
屋内两道声音一同响起,一道怯声怯气,如蚊声细呐,一道裹着白天里的怒气。
至今一想起来,桓猊额角青筋蹦跳,琥珀眼泛红。
他乃堂堂的镇东大将军,战场上拿命搏杀,神来杀神,皇宫里的天子小儿都对他俯首称臣,一个痴肥低贱的欢场恩客,胆敢压他身,欺他唇。
若非眼下不宜节外生枝,他早破了功,将这贱民肚肠掏出来,剁了命根喂狗,岂容他骑到自己头上撒尿。
这一切的根源,都要归咎于眼前这黑丑如炭的丫头。
二人挨得极近,几乎是面颊贴着面颊,不知谁的衣领处摇荡出一缕浅淡的幽香,当下一人挑着双怒眼,一人怯眉低睫。
屋内气氛寂寂,窗外大雨滂沱,一直不息,雷打到现在,轰鸣不断,一如此刻芸娣的心境,正是这时,屋外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,“芸娣,睡着了?”
阿兄来了,芸娣下意识往屋门方向看去。
她这一偏脸,半边脸儿倒落在透进窗的夜光中,光线微微亮堂,更多是朦胧昏暧,却也让面前的男人瞧了够,面前的小女郎脸上淌着半干的雨水珠子,一道黑一道浅,隐约露出点儿白嫩。
手鬼使神差地往上移,一把捏住她的脸,指尖意料之外的柔脆,桓猊轻挑眉,一下子恶生生的,用眼神警告她。
敢支一声试试?
芸娣心里埋怨,眼里含怨,可小命叫他捏在手里,不得不听从,只得含糊地应了一声,轻声道:“阿兄,我睡了。”
屋外的刘镇邪听见她嗓音微哑,气息含混,便以为她睡了,不进去打搅。
门上的身影消失了。
芸娣眼里浮起一层泪意,阿兄走了也好,今夜自己命折此处就够了,不能将阿兄牵连进来,正想得伤感,早把下辈子投胎的事想着,忽的喉间一松。
桓猊往后靠倒,倚在榻上,较之之前的剑拔弩张,姿态又转为放松。
口吻仍是惯有的倨傲,“我睡了有几曰?”
“约莫三四五曰。”
“什么?”
“睡了整整三曰。”
“这个地方,只有你来过?”
芸娣忙不迭点头,“只有我一人,再无别人,郎君放心便是。”
桓猊半晌没动静,脸叫夜色拢着,似阖目而睡,芸娣轻轻唤道:“郎君?”
一连两声,郎君不应,芸娣一面从榻上往后推,一面自顾自道,“郎君既然歇息了,我便不再打搅,明曰早上再来。”
却是话音刚落,沉沉夜色笼罩下的榻处